眼看着周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周老爷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周贵的样子明显就是有所畏惧，不敢说实话。

而令他畏惧的人，不用说，自然就是自己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周管家了。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管家对于周家的下人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了？

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呢？

周老爷回忆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有了答案。

是了。

自从延儿受伤之后，自己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寻医问药上面，就算有点时间，也都花在了外面的生意上。家里只要不是大事，都先由周管家决定，之后跟自己回禀一声就行了。

那，家里是多长时间没有发生过需要回禀的“大事”了？一年？还是两年？

现在周家究竟是他的周家，还是周管家的周家？

自己不过是疏于管理，周家就已经隐隐易了主，那等自己死了之后呢？周管家还会像自己想的那样，好好照顾自己的延儿吗？

周老爷越想，一颗心越是无法抑制的往下坠。

不过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板着脸道：“周贵，你在犹豫什么？是不是忘了这个家里究竟谁是老爷？”

周贵被他说的身体忍不住一哆嗦：“当然是您。”

“你还知道是我？”周老爷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知道就说，你们这次去李家屯打听到什么了？”

眼看着周老爷发了火，周贵再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这两天打听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那个叫柳茉的姑娘脸上长了块胎记，生下来之后她奶奶确实叫她扫把星。只不过柳大夫很疼爱这个女儿，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柳大夫去了之后，二房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

“这些周管家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不想听这个！”周老爷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说点我没听过的。”

周贵看了周老爷一眼，咬了咬牙：“那柳姑娘以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村里的人对她不是很熟悉，可最近一段时间却总能看见她。据说性格挺爽快的，也很会做人，最重要的是……”

他犹豫了一下，道：“据说她的医术还很高明。”

“哦？医术高明？”周老爷这下来了兴趣，“怎么？她还在村子里给人看病吗？”

“那倒没有。”

周贵摇了摇头：“几个月前她大哥受伤，伤口是她帮忙处理的，听他们村的许大夫说处理的特别好，很多精于跌打损伤的大夫都及不上她。”

他这么一说，周老爷心中一动，有些捺不住性子的追问：“还有呢？还打听到了什么？”

不过是个包扎伤口而已，想来是之前没少给她爹帮忙，但这可称不上一声“医术高明”。

“还有就是，她曾经治好了他们村李栓柱家的牛，据说那牛吃了蓖麻子，村里的兽医都说救不活了，却硬是被她给救回来了。”

周贵一边回忆，一边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还有，他们村有个魏婆子，他小孙子之前经常嘲笑柳姑娘，还欺负她弟弟，可前几天那小孙子生了重病，烧的都快死了，也是柳姑娘给救回来的。”

“哦？”周老爷听到这里，忍不住挑了挑眉，“生了那么大的病，不找村医，不送去安和堂，却找她一个小丫头治病？怎么？她在村里很有名吗？”

“也不是。”周贵摇摇头，“据说当时那魏婆子撒泼，非说她小孙子的病是柳姑娘给咒的，上人家去闹腾来着。柳姑娘没有办法，这才去给他治病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柳家的人好像都不知道柳姑娘会医术。”

哦？

听到这里，周老爷心中一动，觉得有点奇怪——

照周贵所说，这柳家丫头在家里应该很不受待见，娘亲姐弟应该也都没少受欺负。

她有一身高明的医术，若真是想改变这种状况的话，想来应该容易得很。

可为什么她宁可在柳家受气，也不愿意让柳家人知道她的本事呢？而且，既然她打定主意要隐藏本事，为什么又要给村民们治病呢？

周老爷目光倏地一紧：是了！这小丫头八成是起了想要离开柳家的心了！

帮村民们治病，想来是要提前博个好印象，好在分家之后多让自家孤儿寡母的多得些照顾，少受些排挤。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好笑——

没想到这柳茉年纪不大，想的倒是不少，竟然还学会了玩扮猪吃老虎这一招！

有这样的心思，倒是不愁她撑不起周家这么大的家业。

此时的周老爷已经有些心动，忍不住问道：“那些人既然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有没有说这个柳茉为人怎么样？”

有本事固然是好，可若是有本事没良心，岂不是给自己儿子找了个白眼狼？

“这个我们打听到的却是没有多少。”周贵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的道，“主要是那柳姑娘前十几年都跟在柳大夫身边，和村里的人接触实在是有限。她的名声多是柳家人传出来的，一般就是扫把星、倒霉鬼之类的，大多没什么好话。”

这个倒是情有可原。

周老爷暗暗叹了口气：那柳家的老太太一看就不待见这个孙女，能传出什么好话才怪呢！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说的？”他不死心的问道。

“问到的人倒是都说挺好的。”

周贵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道：“对了，我记得有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大嫂，应该和柳姑娘挺熟的，据说她家里的小叔子经常松柳姑娘去县里。”

“去县里？”周老爷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连声催促道，“她说没说去县里干什么？你们都从她嘴里打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贵一边回忆，一边道：“就是她大哥受了伤，她隔三差五的会去县里给她大哥抓药。”

“那大嫂说，柳家姑娘挺仁义的。她大哥没受伤的时候被柳家老两口养大，跟她们从来不亲，可受了伤之后，就被柳家人给嫌弃了，从上房扔了出来。”

说到这里，周贵脸上出现了敬佩的神色：“还是柳姑娘不计前嫌，把人接回二房照顾，不但隔三差五的去县里给他买药，还一直买鸡买肉的给他进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