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婆婆说完,又是一声清啸,灵火凤凰应声而起,在她头顶上空云集,只听得她说了一声:“去吧!”语中尽是无奈之意,身影一晃,脚下疾光迸起,消失在桃林上空。
灵火凤凰虽是紧随而去,但多半成双结对,交头接耳,似乎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
儒子见这些灵火凤凰若此,心想:“这些凤凰只顾谈情说爱,无法争斗,焉能不败?难怪老前辈忧心忡忡,要将剑容妹子请来。是了,她请剑容妹子来是让她弹曲驱役灵火凤凰,我与剑容妹子曲韵相通,或许亦能精擅此道。若是我能助老前辈取胜,盼她能念在敬奉本门圣人的情份上,相助儒门,度过此难,岂非大大的美事?更何况剑容妹子去向未明,还须向她相询。”想到这里,当即发足去追。
原来,她当日听得黄巾帮称自己为“老施主”便痛下杀手,就是因为这个心病。“老施主”在她听来,就是“老输主”。
孟君婆婆腾云驾雾而去,儒子只能苦苦徒步而行,虽有隐隐可闻的凤凰啸声作引,但在一望无垠的桃林追得十余里后,七高八低,渐渐不辩东南西北。
伫立林中,但见桃谷幽静,而伊人莫知所踪,心有所急,双腿却不知所往,不由得又是一片茫然。若在往日,自可运起观天水镜,四下神识一番,此时却是空有心而力不足。
正自苦闷,忽听得身后一人道:“臭婆娘!哪里逃!”
儒子回过头来,只见一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箱激飞而来,定睛细看,认得正是秦轩的神行战车。正欲挥手相招,却听得车内之人喊道:“臭婆娘在此!”竟是向着儒子直逼而来。
儒子听得车内之人大骂“臭婆娘”,而四周除自己以外,别无他人,更不用说什么“臭婆娘”。但见战车来势凶猛,电石火光之际,儒子身子向后,仰面朝天的跌倒在地,虽是狼狈不堪,却避开了这快如流星的神行战车。
这战车乃八俊中人秦轩的心血之作。
《考工记》中有云:“行泽者欲短毂,行山者欲长毂。短毂则利,长毂则安。”如此因势利导,便于行走。秦轩祖辈以百工为务,精擅各种工艺,尤善造车,《考工记》便是秦轩远祖所著。后因斗法败给儒门,《考工记》没入《周礼》中,而作著者不得署名,至今无从考究《考工记》的作者便缘自于此。后蜀国丞相诸葛亮造木马流车亦受此影响,才替蜀国解决运饷之困。
秦轩秉承祖业,对造车别有一番心得,集先辈神技,推陈出新,精心打造各种神器,其中以神行战车和迷幻弩最为八俊中人津津乐道。
此时,儒子得见神行战车自是喜出望外,虽被车内之人误以为妇人,仍是兴奋的喊道:“秦大哥!我是儒子。”
神行战车本拟将儒子铲倒在地,却被儒子仰倒避过,立马回旋过来。车内另一人喊道:“臭婆娘,别装神弄鬼啦!”
儒子听得此人声音,心中大喜,又喊道:“秦大哥!儒子在此!”但车内之人丝毫不理会,突然“嗖!”的一声,数十枝黑箭从中激射而出。那十来枝黑箭分从九个方位向儒子射去,箭法之快,方位之准,令车前之人无可躲避。这些黑箭正是迷幻弩所发,齐牧在密林中救应儒子时,曾以此弩打落道门众人手中的兵器。
这迷幻弩有别于常规弓弩,内置磁石等物,羽箭所出的方向,依照九宫八卦而设,却又不拘泥于此,端的是迷中有幻,幻中有迷,变幻莫测,令人无所适从。眼见羽箭从左激射而来,被击的目标自当向右趋避,而右首偏偏是羽箭所往。
儒子精通九宫八卦之术,对秦轩的迷幻弩亦有所了解,自从他受绿竹翁等人怂恿而自创招式后,于这些虚实变幻之道颇有心得。此时所处的方位正是迷幻弩的“离宫”,眼见“坎宫”之上羽箭横飞,却急扑而前,避开了致命的一击。但因仙身被诛,灵力渐消,身形灵动不足,左小腿仍是中了一箭,扑倒在地。
迷幻弩并不因此而歇,因受磁石操控,竟尔回旋,八卦方向大变。虽不似南宫剑郎的血魂十三剑受灵力驱使,诡异莫测,但变化多端丝毫不逊。
儒子眼见无法避过,只得向神行战车细孔上扑去。此举亦是情急之下,判死一赌,因为他猜想,这迷幻弩纵然神妙,也决不会攻击自身。果然不出所料,羽箭来回飞动,却始终不曾射到儒子。儒子大喜,欲再出言,忽觉后胸一痛,一支长矛从神行战车中透出,直刺而来。此法正是弥补迷幻弩的不足,长矛的去势不亚于羽箭。
眼见力道继续向前推进,势必将儒子捅一个透明窟窿。儒子不敢前趋相避,只得以手抓住矛头,用力一拉,矛头稍偏,力道却不衰,斜刺而下,正中儒子左肋,势道其雄无比,竟将他钉在地上。
儒子连忙喊道:“秦大哥!齐大哥!我是儒子!”
一人在车内狠狠的道:“你假冒柳三妹,又冒充庸公,此时还想冒充儒子兄弟,就连这右臂也藏得好好的,当真似模似样。”一面说,一面跃出车来,只听得“轰!”的一声,一口大钟照着儒子门面劈了下去。
儒子被长矛钉得趴倒在地,身穿阿雪的衣衫,无法与之照面,情急之下又喊了一声:“楚大哥!”那使钟之人自是楚钟了。此时大钟去势奇猛,眼见便将儒子砸成一堆肉泥,斜地里一支长矛刺出,“铛!”的一声击在大钟身之上,钟穿矛断,落在一旁。
挥矛者正是当日骑追风兽,在密林从道门手中救下儒子的齐牧。当日密林中,他用以打落道门诸人手中凶器的亦是这迷幻弩,只是手法不如秦轩神妙而已。
楚钟不解此举为何,问道:“齐大哥,这是为何?”
此时,秦轩早已收住迷幻弩,亦从车中出来,说道:“那慕容妖女武功怪异,却不识迷幻弩缺陷所在。”
儒子本以为脑袋开花,已到鬼门关前,却见一人从中相隔,扭过头来,正是秦轩,说道:“秦大哥!我是儒子!”
三人愣了一下,打量了一番儒子。楚钟摸着胡子说道:“冒充得还挺像,可这花姑娘的衣衫就不太相衬。”
儒子此时才醒悟:“原来我此时身穿女子衣衫,假扮阿雪,他们口中的臭婆娘就是我,我就是臭婆娘。”忍痛将发髻拉开,披肩散发,说道:“齐大哥!秦大哥!儒子在此!”
秦轩惊叫一声,急问道:“你当真是儒子兄弟?”儒子只得苦笑,说道:“我当真是儒子啊!”秦轩细细打量着儒子,说道:“好!你说你是儒子兄弟。那我来问你,三个月前,咱们在哪里一起喝酒,有多少人?”
儒子觉得奇怪,这当口还问这些毫不相干之事,只得说道:“三个月前咱们根本就没在一起喝酒。最近的一起偷偷喝酒,是在半年前,除楚大哥和齐大哥外,咱们七人喝光了鲁大哥酒船上的酒。”
秦轩惊叫道:“原来真的是儒子兄弟!”立马拉着齐牧和楚钟下跪,说道:“我等鲁莽,误撞儒子兄弟,罪该万死!”儒子道:“不知者不罪!快快请起!”
齐牧更是双手锤胸,痛哭道:“齐奴该死!”捡起地上矛头便往胸口插去。因为他当日所救的庸公,是慕容寒假扮,心中对慕容寒极为愤怒。这时他认定儒子是慕容寒假扮,挥动长矛之间更是毫不留情;但一旦得知所伤的确实时儒子,又极为自责。
秦轩一把拉住齐牧,厉声道:“齐兄弟,救儒子兄弟要紧!”齐牧道:“不错!”奔回车中,取来包裹,从中抽出一刀精光闪闪的钢刀,将长矛砍断,又从包裹中取出药物。这一切举动竟是头头是道,不见慌乱。
经三人一番料理后,儒子已无大碍,说道:“多谢三位大哥!”齐牧道:“儒子兄弟,齐奴一时鲁莽,差点害了儒子兄弟的性命,这……”突然一刀往左肩插去。
儒子欲加阻拦,已然不及。
楚钟也捡起矛头,儒子一手执着楚钟的手道:“楚大哥!万万不可。”秦轩却道:“误伤儒子兄弟!我等如何心安?”亦是捡起迷幻弩所发的羽箭。
三人因误伤儒子,心中愧疚,同时自刺,儒子于心不忍,只得急催灵力,将三人的双手牢牢摄住。但因左胸中了一矛,此时骤发灵力,顿时血如泉涌,三人见状,心中大急,只得作罢……
又是一番包扎后,秦轩道:“儒子兄弟,我等罪该万死,不值得你如此相待!”同时拜了下去。
儒子立马扶住,说道:“秦大哥你们尽心尽力剿杀那慕容妖女,尽忠儒门,本是一番好意,又何罪之有?倘若再残害自己,儒子的罪孽就更重啦!”
见齐牧这一刀自刺,已然伤及筋骨,说道:“三位大哥不必拘礼啦!齐大哥,我替你包扎!”齐牧道:“齐奴愚蠢至极,像猪一样被屠了也不打紧,这点伤不扎也罢。”秦轩道:“齐大哥,还是让我来替你包扎一下吧。”
齐牧不敢违拗,移近让秦轩包扎。
此时,四人身上虽有负伤,彼此之间的情谊却是更深了一层。
儒子问起三人何以同来,又为何如此仇恨慕容寒。秦轩即将经过说与儒子知晓。
当日齐牧骑追风兽赶往密林救得儒子后,受辱于李可道等众。尔后,楚钟以古拙苍劲的钟声扰乱众人心神,将齐牧救出敌手。无奈寡不敌众,同陷敌阵之中,幸得秦轩及时来援,驱神行战车,神出鬼没将二人救走。
三人同归儒门时,恰逢儒门八大长老应道门长老之邀,前往应约。后向旁人打听,才知慕容寒假冒庸公,而儒子却被劫走,三人立马四下寻访儒子的踪迹。儒子因被羊剑容救走,藏身于鲁酿的酒船之中,为防止南宫剑郎等人追踪,向着漫无边际的蓼儿洼而去,三人自是无法寻得着。
后来,秦轩接到晋卦的传书,说是获知与儒子曲韵相通的女子所在,命秦轩来接应。殊料途中却遇上“儒子”,这个“儒子”自非真正的儒子,而是慕容寒所扮。
原来,治子被木青牙摔落万丈深渊后,慕容寒眼眉也不稍动,而是力求儒子携同自己母子三人,“一家四口”一同远离桃源。此举却遭儒子反感,宁死不从。慕容寒亦早已料到如此的结果,心中愤恨难泄,欲与长箭射杀儒子,幸得孟君婆婆相救,才幸免于难。
慕容寒从儒子与孟君婆婆的对话中,听出了些端倪,得知羊剑容所在,但见孟君婆婆行事粗疏大意,也不完全信以为真,却也不愿就此错过,便紧随其后。然而,孟君婆婆玄术灵力俱臻化境,慕容寒唯恐行藏暴露,也不敢过分逼近。直至听到羊剑容被八俊中人的燕屠、晋卦和吴疱劫去之后,赶在孟君婆婆追击前拦截四人。
她平生的苦怨,多半源自其父亲慕容屠欲魂放弃玄冥教权位,因此将屠欲魂的红颜知己胡玉视作罪魁。偏生流落桃源后,自己一直爱慕而得不到的儒子又与胡玉的爱徒羊剑容情比金坚,因此对羊剑容的恨远胜对胡玉的恨。
因此,她决不容羊剑容轻易就死,而是要将她狠狠的折辱一番,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解去心头之恨,因此化身儒子的模样,欲接走羊剑容。
不久尔后,孟君婆婆即飞身而来,方圆五百里内,以神识四下搜索。慕容寒即以玄术避开孟君婆婆的神识,而孟君婆婆知晓燕屠等人从未修真习道,兼之行事粗心,即便察觉有异,也不会认为就是燕屠等人,因此燕屠等人竟能躲开孟君婆婆的追捕。
此事儒子早已心中生疑,此时得知其中原委,才心头释然。
秦轩、齐牧与楚钟三人因在神行战车中,行踪不定,未被孟君婆婆发现。他们与燕屠等人会合后,因见“儒子”对羊剑容行为极为古怪,即以“三个月前在何处喝酒”相询。假扮儒子的慕容寒自是不知,立马被秦轩等识破,当即跳入神行战车中,与慕容寒一番斗智斗勇,苦苦缠住她,让燕屠等人带羊剑容逃避。
慕容寒素知秦轩神行战车的大名,却未曾见识过其威力,被迷幻弩攻得狼狈不堪。秦轩等人亦因此得以逃脱毒手,却无意中又遇上儒子。因为儒子此时身上所穿的是阿雪的衣衫,且颇不合体,秦轩等人一见到儒子,便认定他是慕容寒,才有先前的一番误会。
此时,儒子得知羊剑容仍在燕屠等人的手中,心中大喜,欲运起观天水镜察看,却因左胸中了一矛,不敢催动内力。幸得秦轩早知晋卦约定相聚所在,正是桃林外的松林,四人即向松林方向而去。
行出数里,神行战车上的磁铁忽地从不远处的草丛摄起一物,撞在车上。四人心觉有异,下车一看,认得正是燕屠的所使的杀猪刀,刀上隐隐有血迹,寒光闪闪。
众人得见此刀,却不知燕屠下落,又是忧心不已。
正自忧心,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短促的喘气声息。这声息虽然微弱,自儒子等人听来,却是洪亮无比,心中无不大喜而叫道:“燕兄弟!”
快步上前,果然见得一人倒在草丛里,大喜过望。上前一看,却见那人兽面人身,全身上下尽千疮百孔,正不住的渗着血,正是在石桥上被木青牙摔下深涧的青龙飞升。
儒子将其扶了起来,问道:“飞龙大哥!”飞龙鼻子微微一动,仿佛又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嘴唇微动,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玄武帝尊……玄武帝尊……”双眼欲张开看一眼眼前之人,却始终没法张开。
儒子说道:“飞龙大哥,我不是什么玄武帝尊,我是儒门的儒子!”飞龙道:“儒门!儒子?是被孤灯……孤灯……好……好……那……那玄武帝尊……可曾……可曾……附在你身上?”儒子实在是听不明白,但知此事必是与这“玄武帝尊”相关,又道:“我助你恢复元力!”
齐牧等人闻言大急,却见飞龙缓缓的摇了一下头,颤声道:“来不及啦!快取出来……”爪子欲往怀中抓去,却力道不足,尚未伸出,已软软的垂了下来。
儒子说道:“得罪啦!”探手入他怀中,着手处却觉圆润坚硬,拿出来一看,正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白石,如同珍珠一般。只听得飞升道:“你是儒门儒子……讲信义……此物……送……送到东海!”此时,垂软的爪子紧紧钳住儒子的手腕,显然是自知垂危,苦求儒子将此珠到东海。
儒子虽不知此为何物,却知事关重大,也立马想到这就是木青牙逼他交出之物,眼见飞龙垂危,却颇觉为难,因为儒子知道东海相去何止万里?更何况自己的仙身不保,也不知道能否有命走到东海,但见飞龙不甘心受控于玄冥教,实在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且得知自己是儒门儒子后,显得十分信任,心头一热,便点头答应。
便在这一刻,飞龙的爪子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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