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成子俊那一番话说得太理所当然,或许是最近总能从各种地方见到令人亲切的旧相识,又或许是时不时刷到的短视频里,熟悉的人物街景充满了祁聿摒弃很久的烟火气……
最终祁聿还是拿出了成子俊硬塞过来的门钥匙,在时隔多年的某个周末,回到了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生活过的地方——
一条充斥着嘈杂吵闹的小街道,一个他闭着眼都不会走过的破旧农民楼,一扇加厚了踢不坏的铁门。
咔哒。
祁聿拧开门锁,屋内的陈设似乎和自己当初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仿佛下一秒,房间里就会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冲他说,“聿宝儿,回来啦?”
但是屋子里空****的,没有人。
祁聿按开灯,记忆中闪烁半天才会亮起的昏黄灯泡被明亮的LED吸顶灯给取代了。祁聿虚了一下眼,才重新睁开打量四周。
这一看,他才发现是自己刚才看错了。这里早已和记忆中不同。
客厅中曾经摆放的藤椅被换成了皮质沙发,墙上是新式的壁挂电视,餐桌换成了高档的大理石台,就连橱柜都被一整个用俗气的红木色重新刷了一遍漆。
入眼几乎找不到他年少时的熟悉,只有柜子上摆放着的几幅相框,还立在原来的位置。
祁聿垂下眼,走过去拿起全家福。
盯着上面一家三口朴素的笑脸,祁聿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人都死了。
祁老头做这些给谁看呢?
祁聿“啪”地一声重重将全家福盖上,仅留了一张年少的他和母亲的合照,端正地摆放在了柜子正中央。
这次回来住,祁聿并不打算住多久。
他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短暂的权宜之举。等公寓那边的工地闹腾结束,他就立马搬回去。因此他带来的东西也并不多,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足够装下。
洗漱用品、床单被套、电脑、正在研究的文献著作,以及一副让他隔绝吵闹的耳塞。
祁聿整理好行李,也顺便将屋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他找了一个大口袋,将屋中那些涉及到祁老头的旧物全部扔了进去,转眼便扔在了门口。
反正他们也早就断绝父子关系了,跟仇人也差不离。这些看着就烦的破东西,为什么要留在自己眼前?
祁聿觉得成子俊有一句话说得挺对。
这儿本来就是他家,当年这套房伯公也特意留的他阿妈的名字。现在阿妈走了,房产证上印的就是他自己,之前他不想住是他的事,但现在既然他回来了,家里的东西该由他做主。
祁老头还有这周围一整栋房子潇洒,别往他这找不痛快!
他可不是当年那个蠢不拉几的小鬼了。
*
一到周末,郑海川的维修工单就是爆满的状态。
晚上七点过,郑海川终于搞定了今天所有的任务。他一边美滋滋盘算着后台这个月统计的提成收入,一边扛着工具箱朝家走。
路过小菜场,郑海川掏出手机,走进去买了点花菜和豆腐。今儿时间有点晚了,小禾苗儿还在家等着吃饭哩,他就不弄那些费时间的菜式了。
“我屋头还有两条腊肉嘞!把腊肉切成丁丁儿,然后拿来炒花菜,哇塞,那个味道!不摆了!”
“啥子调料都不用放!”
“就烧!干烧!好吃得舌头都要抿掉!”
“哎,昨天炒菜还剩一小把小白菜,我再煮个汤就齐活了。”
“老板,称一下花菜,麻烦再给我装一块嫩豆腐!”
“大家伙我给你们说,用豆腐煮汤的话,最好买嫩豆腐,不要买老豆腐。嫩的水多,口感更滑嫩!一会儿回去我再教你们一个煮豆腐汤好喝的小妙招!”
说起来,最近郑海川对拍视频这事越来越上道了。
他发觉自己不需要提前琢磨表演啥说啥,本来他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越刻意反而越没人看。
他就趁空隙拍拍自己的工作日常,拍拍上下班途中的街景,以及自己买菜做饭做家务的杂活儿,好像观众老爷们也挺感兴趣的,愿意给他点赞。
吕老师说,这叫做什么针对性满足观众的特定心理需求。
有的人生活优渥,就想看看普通劳动人民是怎么过日子的;有的人同样每天搬砖抗瓦,会对他的内容感同身受;有的人不知道水管怎么拧,看他可以解决生活中的小麻烦;有的人可能正处于人生低谷,看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做出好吃的饭,也是一种放空和快乐。
郑海川不懂什么需求不需求的,他只知道自己粉丝量窜了一点,点赞留言多了一点,后台收入涨了一点,这就够令他高兴的了!
他现在已经敢在人前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说话了。
好像也没有他以前担心的那种被人嫌弃或者再看神经病的感觉——大家都在忙着过自己的日子哩,可没几个人关注他在干啥!
嘿,真好!
郑海川买好菜,同时也拍好了素材。
他哼着歌走进租住小屋的楼道,打算一会儿饭做得差不多再叫小禾苗儿下楼吃饭。
只不过上到三楼时,郑海川忽然发现,自家隔壁那间一直没有出租出去的房子,竟然有人住了?!
他一边掏钥匙拧房门,一边侧头好奇地打量了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扔出来的一大口袋垃圾。
看来是个讲究人儿啊。
郑海川瞧着口袋里看不出什么坏毛病的被罩床单锅碗瓢盆等各种日用品,心里啧啧道:要轮到他住,这些前租客留下来的好东西,他可舍不得仍!
郑海川甚至还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个装了照片的相框!
哎……这不是,齐叔吗?
原来齐叔年轻时候还挺俊的啊?
郑海川晃眼瞅了一眼,心里总觉得那照片上的齐叔好像有点像他见过的谁。
不过这时候的郑海川并没有再往里想,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转眼就被另外的事盖下了。
郑海川觉得照片这东西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他琢磨着是不是齐叔自己把屋子租出去的时候忘记收拾自个的东西了,现在被人扔了还怪可惜的。
于是,郑海川干脆走到新邻居家门口蹲下身,翻开了那一大袋垃圾。
他打算把那张齐叔的照片留下来,改天还给他。
只不过,郑海川刚翻了一半,领居家的门忽然就打开了。
正准备觅食的祁聿逆着光站在门口,和蹲在自家门口的青年四目相对。
“……”
虽然从之前郑海川拍摄的房屋格局里,祁聿大致猜到了他住在自家这栋楼里。
但祁聿的确没想到,这人就住在自己隔壁。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郑海川此时的行为,难得口下留情了一回——
“你现在连……垃圾都要捡了?”
这蠢农民工,混得是不是有点太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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