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打赢我？！”

拉面摊内，争吵还在继续。被人点到痛处了般的越师傅此刻不若往日的和煦，双手撑在拉面桌子上怒声道。

而在他面前，承受了所有压力的最强混血种昂热先生故作沉思的样子，然后几秒后狐疑得探探脑袋说。

“你——这几十年锻炼战斗技术了？”

“没有。”老人即答。

昂热满意得点点头，关心道。

“你买泳裤了吗？”

“昂热你这个老混蛋！！！”

拉面师傅拍桌，调料瓶都跟着震动。

两个人简单地进行了新一轮拌嘴，越师傅又一次败下阵来，而那个名为昂热的老绅士乐呵呵得像是答应了胜仗的将军般奖励自己一块叉烧，咀嚼也不发出粗俗的吧唧声，文雅静然。

“你还是那么不擅长动嘴皮子，和几十年前一样，除了浑身肌肉外什么都没长出来。”老人嗤笑着，但没有恶意的嘲讽，只有老友间的调侃，语气唏嘘。

“谁能知道那过气的黑道至尊，日本的影皇，曾经世界上最强的混血种上杉越先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要用那种电视相亲栏目里介绍男嘉宾一样的方式介绍我？”越师傅作呕得咂舌，转念想了想，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眯着眼道。

“——现今世界上最强的混血种，欧洲的死神，这个世界上最渴望龙族灭却的复仇鬼，希尔伯特·让·昂热先生。”

“就是本人，就是本人。”

昂热乐呵呵得点头，应下了这些称号。

“……”厚颜无耻的家伙，上杉越的眼睛里塞着这样的讯息。

而名为昂热的老头则是假装看不见，搅拌着面条自顾自地吃着，吞进喉咙里后又说道。

“好了，闲话少说。我也不想影响你今天的营业额，叙旧就等下一次吧。我们来说点正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不道啊。”

越师傅即答，撅着嘴低声道。

“想清楚了再说话。”昂热抬眼。“东京塔直接没了大半个的事情你以为我们到底花了多大力气才把这件事情摆平，你不会真的以为只有你们蛇岐八家有在发力吧？”

“啊？蛇岐八家，那是什么？”越师傅继续装傻。

“siu……”

昂热喝着面汤，在这次对话中首次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真少见到你这么包庇一个后辈，怎么了，那个叫做藤丸立香的少女就这么惹你喜欢？”

“……哼，你这种家伙是不会理解。”越师傅嘀咕着，把喷枪放在灶台一角。

嘴上说着昂热是不会理解的，但一说到某个不在这里的少女，越师傅的情绪与刚才明显不同，逐渐上扬起来。

他看向昂热却眼神虚焦，仿佛透过那个欧洲绅士帅气的面庞，遥望着更远的地方，语气深沉得道。

“那个女孩是这个时代，乃至人类史仅剩的希望。”

“……”昂热没有立刻进行嘲讽或者承认下这句话。

他透亮的眼睛里有着暧昧于蓝与绿之间的颜色，此刻却闪过些许追忆。

一个时代的希望？

能够代表一个时代的混血种是那么稀少。昂热年轻的时候见到过那样的人，然后他看着那样的背影成长，也不知不觉间逐渐变成了那样的人。

而现在，在连自己都承认的强大混血种面前，他将那特殊的名号赐予了一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女孩。

一个甚至还没上高中的女孩。

“连你都这么说，那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他忽然笑了，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放松，又或者是在讽刺着拉面师傅的说法。名为昂热的男人脸上永远带着优雅的笑容，谁也看不透那面具下的心思。

但越师傅和这个男人可谓是老友了，不仅仅是说两人的交情很老，也是字面意思上——两个老到要进棺材的朋友。

所谓人老成精，以越师傅对昂热这个男人的了解，他说出来的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哼，你就装吧。”越师傅给自己倒了杯茶，犹豫了一下，又放到昂热面前，开口道。“如果你在日本的线人不够，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藤丸的事情。”

“嘴上说着是来处理东京塔事件，实际上在那之前就准备过来见见立香了吧。”

“既然都已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又何必来问我。”

越师傅说完这些坐回自己的座位，打开拉面车厢里他自己配好的电视机，面色严肃得看着里面的自己录好的节目，中森明菜正在上面展露自己皎白的容颜，温柔轻唱东瀛金曲，姿态婀娜秀美。

昂热挑眉，感慨于和自己这个老朋友几十年不见，品味倒是有了提升，竟然喜欢起了昭和时代的“LADY GAGA”而不是性感美人。

而此时面色严肃的越师傅心想。

糟糕，录错了，我的大波车模美女呢。

越师傅扭扭脖子眼神肃穆得像是在欣赏艺术品，却实际上不想继续往下看得有些坐立难安，而昂热也恰好在此时给他解围道。

“有些话不能放在台面上说。不过老实说，蛇岐八家的情报管理工作就像是形同虚设，而且辉夜姬无论是算法还是机房配置都远远落后于我们这边的人工智能。”

“我当然知道那个叫做藤丸立香的少女有多么令人惊叹的才能，但文字不能说明一切。”昂热拿起茶水，轻轻吹气。

“我更希望从你口中听到那个女孩的事情。”

“……”越师傅皱着眉，他有种一个人偷偷发现了宝藏小店却在某日被好友勒令告知的纠结感，虽然似乎也没什么，但就是担心那小店被搞得人尽皆知。

但画面里的甜美女生唱歌实在是好听，越师傅怕自己看久了就得掰正审美了，于是不得已叹着气，开口道。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今天不把你整满意了你是不会离开的。”

“那我就和你说说吧……”

“我和立香的第一次见面——”

……

哗啦哗啦……

深夜，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那天的雨很大，磅礴大雨从天空坠落，豆大的雨点敲打在拉面摊的布幌子上，又从木头支架旁缓缓滑落，留下深色的痕迹，在路边的淤泥中溅起灰色的花朵。

“越师傅，下雨还不收摊子么？”东大的学生揭开布幌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

“嗯？”正双手拿着报纸的越师傅抬起头，那时候的他还比现在要显得苍老一点，没什么活力。但在东大学生的眼里因为在这开的时间够久，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老朋友，或者说小地标来对待。

“我就不走了，这么大雨，跑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这支个棚子给你们这些学生遮雨。”

越师傅淡然得说，好像是行侠仗义不留姓名的武林侠客。

闻言，那个学生也是佩服得拱手称赞道。“好一个大义凛然！明明舞蹈部的学姐今天没加练，估计这个点早跑了却还是留守在这！不愧是越师傅！”

“那我先跑了！虽然想在这陪着你，但我女朋友还等着我呢！”

“你？！呸！跑就跑还给我晒那么一下，你小子真不安好心。”侠客蚌埠住了，他怒目圆瞪，兀然咂嘴道。

“嘻嘻～”

男大学生说着笑着就跑走了，身影没入黑色的雨幕中，逐渐模糊，越师傅扯着嗓子说了声记得看路，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噫啊，没人喽……”

他感慨得说了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叹了口气，旋即把报纸放下露出了里面的美女杂志，自己则是转身开始收拾起灶台。

雨点滴滴答答得如同凌乱的序幕曲，越师傅一边麻利得擦着桌子，一边轻轻哼歌。

雨声很大，雨幕密集，就连作为曾经最强混血种的越师傅都看不见，听不着。所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轻快的踩水声已经距离他没几米远了。

“呜啊啊啊啊～～”

声音由远及近，那是少女假意发出的悲鸣，听上去慌慌张张得实际上动作却沉稳利落，跑得老快了。哪怕是越师傅用余光也只看见了模糊的人影穿过自己拉面车厢的帘子，探进脑袋来说了句。

“大将～还在开吗～”

在日本店主经常被称作大将，但是在年轻人的口中总有种调笑的意味。女孩声调向上显得活泼异常，嗓音清亮如泉落碧滔，越师傅还没抬起头来都知道，这得是个美少女。

他抬起眼来，可算是见到了那女孩的模样。

少女下雨天穿着单薄的衬衫，一头如丝缎般的橘色发丝黏在少女透白的肌肤上，细长凤眉。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一笑百媚，嫩滑的雪肌肤色奇美。

但最让越师傅记忆深刻的，是少女的眼睛。

那是双像秋日碧落一样明澈的眼睛，如蝶羽微颤的细长睫毛，眼睛雪亮闪着熠熠的黄光，既不盛气凌人也不若小动物般可怜可爱，而是有种包容一切的感觉。

仿佛……无边无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