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金用一个“意外”,解释了母亲去世对林双星的影响。
高考当天,目睹母亲的意外去世,他无法接受,想找一个发泄点,最后落在林烈身上。认为母亲这个“意外”是由于和林烈吵架造成的。
夫妻二人确实在送林双星出国留学的事上意见不统一,“但不会因为这个吵架。我和他们两口子上中学就认识了,一路看着过来的,他们俩感情很好。世琳……哦,就是星儿他妈妈,她去世,谁都想不到。最难受的是林烈。要不是还有儿子,他早跟去了。你也看着了,这些年,他把自个身子喝成什么样了都。”
金生金最后说,林烈也想过直接把公司卖了,保林双星一生衣食无忧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不怕林双星败家,就怕他把自己败进去。让他高考,继承公司只是个由头,主要是希望他面对高考,面对他妈妈去世这个现实。
所以就连谢沁只言片语的提及,他都那么愤怒,像把带来坏消息的使者统统喂老虎的暴君,那是足以压倒理性的恐惧。
后来林双星告诉她,那不只是恐惧,更多的是自责——“归根结底在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不会吵架,我妈也不会从楼梯摔下来。”
他这么说的时候,智慧忽然哭了出来。
而此时智慧是欲哭无泪的。她一直试图找出林双星厌恶学习逃避考试的根源,现在真的找到了,才发现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突然间感受到了医生的无奈:诊断出来能怎样?又治不了。
失去至亲的悲恸,她切身经历过,深知这件事,唯时间能开解。她常会在劝别人的时候冒出一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当年带走她父母的那场大火连肇事者也一并带走了,逝者已矣,她不能再怪罪;亲戚们各有难处,不收留她,也无可指摘。反倒是汪老师的抚养、学校的照顾、同学的关心,以及资助她读完大学的陌生人……使她受宠若惊,最终与自己妥协:与其为所失去的怨天尤人,不如为所得到的心怀感激。
但其实是没得选择的,她不是不想,是不敢怨。
没了家人遮风挡雨,独自面对的这个世界,又大又冷,她没勇气去指责和抗争。只能被迫忽略恶意,只看好的一面,去感恩去回报,去拼命爱别人,温暖世界的同时,温暖自己。
林双星还有林烈,所以他才敢像现在这样任性埋怨,对抗善意,与天下为敌。
这种底气让智慧羡慕还来不及,要怎么打压呢?
林双星去给谢之臣赔礼道歉回来,就发现智慧整个人有些不对头。
不再督促宁博一给他留作业了,也不占用他任何课余时间讲练习册,一周下来居然没安排任何科目测试。这天更是在语文课上直接走起神来。林双星也不出声,托着腮帮子看她——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眉头舒展着,神情既不凝重,也不欢喜,莫测得很。
总之不是像晨晨那种嘴角含春的“恋爱的样子”。
而且这阵子他刻意观察过智慧跟司和安的相处,很融洽、很谈得来,她那会儿跟神志不清的臧凌空都能一唠半个小时,可想而知能谈得来的对象恐怕不在少数,这么一对比,对司和安也没有格外不同。
林双星看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截了当问她:“你是不是——不想教我了?”
智慧把目光聚集到他脸上,不动声色叹口气,“还是教吧,毕竟跟你家长有约在先。”
林双星不满,“你这是什么语气?就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完全为了满足我家人的执念,才坚持给打针开药的。”
智慧被他过于敏锐的直觉震惊,继而失笑,如实说道:“就突然间好没有动力。像你说的,你现在这样挺好,我也觉得你好,干什么还非得去高考呢?”
她确实不认为林双星的问题有“逃避现实”这么严重。
不想高考,因为高考这天是母亲的忌日,只不过不想面对这一天而已,其他的日子他过得不错。不说别的,那个小酒吧他经营得有模有样,收留失忆的空空这件事,他做得也算有担当。够不够资格接管家里的生意,智慧不敢说,总之称得上是一个经济独立的成年人了,偶尔的小忧愁小烦恼,些微不愿提起的往事,交给时间解决也未尝不可,又何苦来逼他现在就去面对?
“觉得我好?!”林双星愕然,“怎么突然说起人话来了……”
“揍你啊。”智慧不带任何气势地警告,把课本丢在他面前,“刚才讲这篇看会了,明天考你答不出来就叫外卖吃。”
起身正要离开书房,听他怪声怪气地抗议,“你敢不做饭,我就敢让小埋汰去做。”
“小埋汰”是他新给臧凌空起的外号,原因这人除了那堆娃娃勤擦勤洗,个人卫生每况愈下,两天不出门就能两天不洗脸,头发油得可以任意造型。臧音同脏,脏义同埋汰,于是小臧老师就变成小埋汰老师了。
智慧回头看他一眼。
林双星清清嗓子,大力将课本一抖,朗声念道:“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眼珠偷瞄向门口。
智慧果然走不出去了,“你怎么断的句?”
他梗着脖子叫嚣,“我就这么断!好记。咋的不行啊?高考又不考在哪断句。”
“但是高考会考你译文,你这么断句,我看你怎么翻译。”
“师——你,小慧儿老师,这句话把你结合进来特别好背。就是说你做菜不必用咸鱼,我闻到家里有新鲜的。然后,术业有专攻,就是说虽然你吃鱼不会挑刺儿,老卡嗓子,但这不叫笨,这叫术业有专攻,你专攻的是红烧而不是吃,对吧?哈哈哈……”
这货能把任意一篇文言文理解成和吃饭有关的事件,也不知是胎带的本事,还是之前老让他在饭桌上背课文闹下的毛病。智慧琢磨了半天没个结论,光听他笑声魔性,“播音课老师教得不错,你现在笑得都三腔轰鸣了。”
臧凌空在轰鸣声中偷偷靠近书房,“中午吃红烧鱼吗?”他昨晚通宵,早上没起来吃饭,这会儿饿得脚软。
林双星笑得更大声。
臧凌空头皮一炸,模模糊糊觉察到自己是笑点,局促地向智慧解释:“我听见他笑,以为你们下课了……”
“是下课了……”智慧被笑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想起自己确实好些天没正儿八经做几个菜了,刚好今天高中考试,学生都不来补课,红烧鱼就红烧鱼吧,她拍拍手,“走,跟我上菜场抓鱼去。”
林双星的笑声戛然而止,迅速与臧凌空对视,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不敢置信的惊喜之后才确定了信息。
三人各说各的,最终莫名其妙落实了午餐问题也是意外。林双星生怕智慧后悔,不由分说推着她和臧凌空出了门。门锁咔哒一落,智慧猛地想起谁都没带钥匙,只得给有备用钥匙的韦欢欢发了条微信,林双星补充了下午餐菜单,宁博一抢着回复:你们安心去买菜吧,我这就去她学校取钥匙。
智慧好奇地看下时间,“他这个点儿不正在考试吗,为什么还能玩手机?”
林双星说:“这事儿给人家监考老师管,你操心操心鱼的事儿。”
社区便民市场的鱼过于内向,不得林双星眼缘,拖家带口开车去几公里外的菜市场挑回一尾。端的是活泼开朗,开膛好半天了还在塑料袋里蹦达。
臧凌空坐在后排,被脚下这诈尸鱼吓得车都忘了晕。
林双星还在挑剔,“这鱼太宽,一看就是养殖的,改天我回东边给你们捞几条回来,那有个半野生的池塘,里面好多嘎鱼。”
“什么叫半野生的?”语文老师对于新鲜词汇总是格外关注。
“就是鱼苗有人放,但不人工喂食,鱼们吃自己的小伙伴长大的。”
臧凌空正听林双星冷知识小课堂,冷不防鱼又蹦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林双星从镜子里瞥他一眼,笑道:“你要是条嘎鱼,估计婴儿时期就被朋友吃了。”
智慧感叹:“吃了一肚子朋友,最后还不是落个被你捞出来的下场。”
臧凌空长年看漫画的脑子,构图能力很强,不自觉脑补了画面,没晕车却有点想吐了。
回家路途过半,智慧忽然接到辅导班的电话,说是一个女学生昨天晚上没回家,今天学校考试也没去,手机打不通,家长现在正在辅导站,问孩子昨天晚自习来没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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