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顾亦城冷哼一声，“算计是商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但是算到自家人头上，就是损了。”

“就是你看到的啊，还要问我干什么。”顾朝夕并不买账，“事实就是这样。”

“你要收回股份，没有那么容易吧。”顾亦城冷笑，“我才是顾氏的掌管者。”

“是吗？大约是你在泰国待的太久，不熟悉国内的情况了。”

看他们都不明白，顾朝夕干脆明说，“顾氏从前是在你手里的，那是顾氏责任有限公司，并非今天的顾氏实业。心心掌握的那些股份，也是你从前的那家公司的，并非现在的公司所有。”

说到这里就连外行都听明白了，顾家这么多人姓顾，实际上掌握实权的就只有顾朝夕。从前的公司在不断的扩大事业版图的日子里，早已不复存在。

“逆子！”顾亦城的脸扭曲着，“你以为几句话就能偷天换日！只要有我在，顾家没有你翻天的那一天！”

“逆子是儿子的意思吧？您曾经认为我是您的儿子吗？”顾朝夕的声音低沉疼痛，很快就从痛苦中恢复了冷静。

“果然一直以来你在意的都是这个。”顾亦城默然，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我不认为亏欠你妈妈，但我是亏欠你。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记得了，一切都是报应。”

“这话你说对了，报应。我妈就算和你是联姻，就算没有爱情，在你们有了我以后，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她？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不开心，你知道吗？”

顾亦城叹一声气，慢慢转身拿起了外套。

“我和苏菲亚会尽快离开夏城，你放心，公司的事情我不会过问。如果可以，就让心心跟我们走吧。苏菲亚这么多年，总是愧疚他们兄妹，我和她忙的那些家业，留给他们兄妹你不反对吧？”

顾朝夕忽然就想笑，什么叫父子？什么叫亲情？到头来，似乎错的人只有他一个。妈妈淹死了，做丈夫的不认为自己亏欠了妻子。儿子孤单了前半辈子，做父亲的不认为亏欠了自己的儿子。但是对于外人，却一口一个亏欠，一口一个内疚。

不是他疯狂，是这世界太变态！

“想到不我今天落到这样的下场，想当初我穷怕了，为了光明的前途，不择手段地娶了不爱的女人。却忽略了，忽略了……都是我的错，造成今生最大的悔恨。”

一顿上好的日本料理，就这么空在那里，貌似亲和的一家人，终于撕破了最后一层保护纸，就这么彻底冷漠。

“你留着我，是不是因为心心那些股份？”清妍打破了沉静，艰难的开口。

“哼，你还是忍不住问了。”顾朝夕喝口闷酒，“我以为你会不一样。心心做事鲁莽，情绪化，我妈歉疚，给了她那么多的股份。可是他们都没意识到，权利被人滥用后果会怎么样。只是为了替顾秦暮找个女朋友，她就拿股东的身份出来压制我，威胁我，那么以后碰到其他不顺心的事情呢？顾氏留这么多的股份在她手里，后患无穷。”

原来是这样，她误会他了。

“对不起……”

她一开口男人就把手扬起来，对于女人的判定，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解释。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天两人刚刚坦诚过。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解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对她的尊重。

“顾家很复杂，我早就和你说过，心心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奚落你。她受顾秦暮的影响太深，只要是老大的意思，她都会拼死去做。至于苏菲亚，烂好人一个，清妍，不是只有你希望有个家，我也一样。渴望得到家人的关心。”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陷入僵局。尴尬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她眼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不安。

“抱歉，我失态了……”顾朝夕率先打破这一切。“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慢慢吃，不用管我。”

说着，没有跟她再多讲什么。男人自己站起来，就那么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那高大的背影，在这样秋意的氛围中居然有些凄凉。

清妍心里很担忧，连忙放下筷子也跟着想要追出去。跑到拐弯处竟然看到了苏菲亚，一个人在角落里哭，很伤心的样子。

“你还好吧。”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壮壮和他爸爸吵架，我都听见了，都是我不好。丫头，我们走了他就拜托你了，那孩子心里积怨太深，我实在无话可讲。原来他妈妈不是难产而死，亦城瞒了我这么久。我总以为亏欠了心心和秦暮，没想到壮壮他……”

“你没有亏欠任何人，好好的过你自己的生活吧。这些年，你给顾秦暮和心心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说到积怨，顾秦暮的恐怕更深一些，苏菲亚，你心偏了太久，已经看不到真相了。你认为亏欠的那对子女，实际上日子很好过。到底谁更偏激，更有心机，你心里很清楚，不愿意承认罢了。我只希望你们不能给朝夕爱，也别伤害他。”

说完清妍头也不回地走了，一阵寒风吹过，直直钻进她打底衫的领口里。她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用手搓着手臂。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一跤。顾朝夕已经开车走了，她拍拍胸口，没办法只能打车回去了。

外面冷的要死，好不容易打车回到枫林苑，气喘吁吁的将门打开。原本以为在刚才的事情发生后，顾朝夕会有很多话想说。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她却发现尽管现在时间还早，男人却已经换了衣服睡下了。黑暗中，能聆听到的只有他均匀的呼吸。

他就这么放心一个孕妇大晚上的独自从饭店回来。当然，清妍很清楚，他并没有真的睡着。

“顾朝夕？咱们谈谈？”

晓得他很受伤，心里不好受，通常人伤心的时候，要么到处哭诉。要么就是怕被人看穿脆弱，更加不愿意在人前软弱。

显然，他属于后者。她尝试着唤了他一声，小心的在他身旁坐下做好了当树洞的心理准备。哪怕他发脾气，或者是哭，她都能包容。王家卫的电影里，帅气的男人将一生的心事都说给了吴哥窟的一个洞，让她很执迷于这种深沈的感情。

“我们去祭拜你的妈妈好吗？”她先打破沉默。

“不然，我们出去喝一杯？”

然而认真的等了几秒钟，几分钟……一小时后她的双脚都已经坐的发麻了。却仍然没有得到男人的任何响应。

不可否认，在这一刻，她是十分失望的。

在那天，她那番推心置腹的话，顾朝夕也是接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没有什么不能谈的了吧。可他宁可躲起来疗伤，宁可一个人承担，空气仿佛慢慢静止，看上去他并不想同她有任何交谈。

唉，可能是童年的阴影实在影响太深刻，关于家人也许是不能言说的痛。清妍自我安慰了一会，不去想其他的可能性，她要相信他。

房间好安静，无奈之际，她也只得钻进被里和他躺在一起。既然他不需要她的开解，那么这就是她能安慰他的唯一方式：安静的陪伴。

男人传来匀称的呼吸声，似乎睡熟了。

时间太早，清妍实在睡不着。她已经过了吐的过程，胃口很大，平时都要吃夜宵的。刚才一闹腾，又只吃了几片生鱼，完全没有吃饱。就这么朦朦胧胧的时睡时醒，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胃里空的实在受不了，这么晚打搅阿姨也不太好，还是自己解决算了。

换好衣服，她偷偷的溜出去，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豆浆店叫了一碗卤肉面来吃。半夜出来吃夜宵的人还蛮多的，可能是玩累了或者中班的人，几个朋友一起，聊聊天，只有她形单影只。

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比如，股份的事情，心心说的没错。他可以没收妹妹的股份，但是给了周韵顾氏实业的股份，百分之五远比从前顾亦城在任的时候多的多。且当他亏欠了周瑾宣的吧，勉强说得过去。

他说留下她并非是看中了心心的股份，是怕妹妹胡来，貌似也能说得通。不过，顾朝夕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提感情。

他没有说我爱上了你，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和你在一起。也没说爱孩子，从没有一点初为人父的喜悦。

脑子里很乱，很多事情理不清楚。一路走来，总觉得有很多细节都不太对劲，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完整拼凑……

爱情来得太快，她已经深陷进去了，却没法确定顾朝夕是不是也这样爱她。宋清妍甚至开始怀疑，她都没有时间去彻底了解他这个人。只知道他很优秀，对她很好，但是有些时候这个男人把情绪隐藏的太深，实在是过于神秘。

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干脆就不想了。估计他也会饿醒，顺便打包了一份炒河粉。乖乖的把面吃完，回到暖烘烘的房间里，打了个哈欠就想继续睡了。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带电话！我差点就报警了！”

却不料才刚把门关上，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吓得她炒河粉都掉地上了。一股熟悉的薄荷味儿瞬间将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