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加图索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内部存在问题。

加图索家族，这个庞大的集团，掌握着整个世界最尖端的技术，资源，但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违和点。

直白点说。

那就是恺撒认为这些人不配。

学识，眼界，甚至连他们最擅长的言辞谈吐，说实话，恺撒也不是多么佩服。

被作为‘千年一遇的帝王’而诞生，恺撒本人对这个评价也持有着保守态度。

直到他遇到所有世家同龄人，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领域战胜对手，塑造起绝对的自信与傲慢。

人生的轨迹是曲折的，用稍微哲学点的话来说，是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是螺旋向上的过程，偶尔也会迎来巨大的退步，但终究会成长。

恺撒加图索曾经傲慢到令人侧目，但也在一次巨大的失败后重新平静。

不要误会，那并非放弃，他的尊严和美学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他仅仅是更加客观地理解了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以及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是否合理。

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是否正确。

在那之后，他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疑问。

【我到底哪里像个千年一遇的帝王了？】

的确。

恺撒自傲，傲气。

恺撒有着相当的个人才能，数学，逻辑，甚至连战斗能力，他都是一流。

但是，仅仅是一流啊。

为何会被给予如此厚望？

为什么？

自己到底有哪里特殊了？

虽说怀揣着这个疑问，但恺撒却并不会选择去问自己的父亲或者弗罗斯特，前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会被嘲笑，后者是因为他得不到答案。

不解，疑惑，踌躇。

在看到藤丸立香那样的异才之后，谁还会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帝王呢？

但即便如此，恺撒也客观地认知到了——自己也具备着‘特殊性’。

【恺撒，你的灵魂包容性很强啊。】

那是达芬奇在一次体检中对自己说的话。

【你看，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英灵契约本身是极为苛刻的事情，更何况是和英灵直接进行同调融合，但是恺撒你却同时和两个相性极高的英灵完成了同调，并且丝毫不存在排异反应。】

【嗯？你说‘这很稀有嘛？’，不不不，嗯……那就这么来解释吧——】

【同调的本质需要用很多专业术语去解释，但是怎么说呢……你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英灵的过去对吧？就是那个，同调实际上会让英灵的精神，也就是走过的人生的痕迹，信息和御主融合，这是潜意识逐步提高同步率的举措。】

【但是，绝大多数人类是无法完成这一步的，因为英灵的经历实在是太波澜壮阔了。】

【那样的人生，一般人要是被强行灌入信息，在一瞬间就会被吞噬，直接变成了英灵受肉的祭品。】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同时完成两个英灵契约的人你觉得有几个？——总共也就只有昂热和藤丸立香啊。】

【前者的人生走过百年，本就有着相当的人生沉淀，就算放着不管，昂热自己也会成为英灵。所以能够和英灵的信息对抗，但就算如此，能够契约第二个英灵也要额外两个要素——第一，昂热和贝奥武夫的相性不算太高，因此不会过度同调。第二，岩窟王本人和昂热同步后进化的【钢铁的决意EX】。】

【而你，则实在刚成年这样稚嫩的年纪就完成了契约，并且似乎……还没有抵达上限。】

【这是，与其说是才能，不如说是……异常啊，恺撒加图索】

那是恺撒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特殊性。

但是……灵魂的兼容性很高？

生命三元素中——肉体，灵魂，精神。

而自己的肉身，灵魂，能够承载相当大量的【精神】。

这就是自己的特殊？

恺撒曾经不理解的锚点，在此刻被理清。

原因是……在他沉睡的那段日子里，所经历的，漫长的梦境。

那个由幸福结束，却起始与苦痛的，漫长的，他人的记忆。

一般而言，人苏醒之后，梦境也会随之模糊，但恺撒的特长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有提及，他的记忆力和数学逻辑能力都远远超出常人。

他反倒在一点点地，将那本该模糊的梦境回溯。

回归到，清晰无比的现实。

那个梦境的最初。

‘他’的诞生。

是龙。

“混账老爹……不！你！——”恺撒急乱地爬起来，口齿不清。

而在他面前，庞贝则是静如止水地看着他。

“啊，我是龙，简单点说，我是奥丁。”

那个隐秘的角落，有着类似于天然矿洞般的外型。

周围都是荧光色的琉璃晶体，宽阔到大概足以容纳一座摩天轮，并不像是应该存在于纽约的地下空间。

而庞贝加图索坐在那个空间中异常突兀的石质椅子上，膝盖撑住自己的双肘，腰部有些弯曲地坐着，身上披着的是厚重而显得老旧的漆黑毛织外套。

他身上缠着类似于绷带的白色布条，能够从中看见渗出的猩红，到处都是伤口，看上去和往日的潇洒完全不同，褴褛而狼狈。

恺撒在那个瞬间，听到了庞贝正面的回答。

……而那是如同他预料中那般，也……

是他所不希望得到的回答。

“……所以，全都是你干的？”恺撒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他的锁链，与想象中不同，他竟然在苏醒后还发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只有虚弱的肉体告诉他自己已经被囚禁了几天。

但此时，他没有理会那些，而是用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感的方式急躁地质问着。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本就高大威武的恺撒站起来怒吼时的姿态就像是浴血的狮子，看上去压迫力十足

“制造出虚假的历史也好！尝试杀死校长和藤丸也好，制造出夜之城，还打算将人类变成你的奴隶？你疯了吗！！！”

“嗯。”

因为恺撒站了起来，所以庞贝只得仰着头看，他平静地看着，直到他说完才回答道。

“前面说的是对的，但是我没有疯，站在龙族的角度，不，站在我的角度来讲，没有任何问题吧？”

“你在说什——”

“不要自欺欺人了恺撒，你‘看到了’吧？”

金发的雄狮仿佛被卡住了咽喉，恺撒本来狰狞的面孔忽然僵硬了起来。

而庞贝则是保持着那副平淡的表情继续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柔和。

“那是，我的记忆。”

“从被尼德霍格创造出来后，全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