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琴剑鸣
楚离涯回到客栈的时候南宫君知也早已回来,正坐在大堂里吃一碗粉丝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辣浓郁调料的味道,面前还摆着一个篾子小箩,里面盛着三条葱油肉馅烧饼以及一笼屉蒸饺。
楚离涯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一块烧饼咬了一口。
还挺辣。
南宫君知抬头,嘴里还挂着一口粉丝,他把吞下去之后咳嗽了几声,“神出鬼没的楚姑娘总算是回来了啊你先等等我把东西吃完了真是饿死我了。”
“你又去外面做什么了?”楚离涯问得单刀直入,“百年观的事情你也很有兴趣么?”
南宫君知本来伸向箩筐的手停在了半空,“我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是屏蔽了自己的气息躲在那里什么都看到了吧?”
对于南宫君知来说,身负暗灵素的副作用就是他对灵力的感知能力注定比较差劲,如果是比自己弱上不少的修士还能及时感应,平级的话就要慢些,灵力境界更高些的就不用说了。
所以一直掩藏了自己气息在百年观默默注视老道士和南宫君知的楚离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只可惜闰连的话被老道士打断,很难再让他情绪失控的说出来,出乎楚离涯意料的是,世上真的有这种奇事,居然因为某种变故让一个人从此身躯不再长大,永远局限在六七岁孩童的形态。
闰连是风家的人这一点确凿无疑,那么疯耗子很可能是他的家人之一,只是疯耗子当年不过是婴儿,大约是被大人抱出来的,从小就当乞丐,对自己的身世就算知道大约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毕竟那个繁华的风家只出现于一声声惋惜的叹息里,在疯耗子的脑海里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从小就过着流离乞讨的生活,对他而言这是常态,就像人要吃饭喝水,太阳月亮不断轮换一样正常,无悲无喜。
但是闰连却不一样,他小时候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养尊处优,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家里人都惯着他宠着他,一朝从天堂坠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摔的骨头碎裂血肉横飞,把甜蜜温馨的过去摔成了碎片。
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了一条命,老道士路过救了奄奄一息的闰连,将他带回百年观,用仙术治好,从此带着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过活,只是后来闰连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再也长不大。了。
楚离涯思索着脑内的这些信息,看看眼前的南宫君知,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和闰连竟然有些相似,都是无忧无虑多少年,一天之内吐糟变故突然就坠下了云端。
现在的南宫君知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但是真正他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呢?难道对于自己的遭遇真的没有一点不忿?他明明是太和宫最年轻最优秀的剑客,但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冥心蝶,师兄暴毙,同门冷淡无情,被投入镇魂塔后几乎送去了半条命,他心中难道就真的没有半分阴沉积淀?
南宫君知看楚离涯半天没说话只好苦瓜了一张俊脸主动开口,“我啊,是看你老是自己行动也不告诉我,又想帮帮你,所以就自己去城里打听有关修仙势力的消息,最先去了百年观……恰好就……唉对了昨天晚上那个小乞丐,就是疯耗子,他真是风家的遗孤呢。”
“百年观的事情我比看到的更多一些,”楚离涯淡淡说道,“好了,风灵素的碎片宝物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是有人告诉我在洛川就可以找到机缘,然后我还要去收集其他几样东西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可能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所以也没办法和你说清。”
南宫君知呆呆的看着她,手里的烧饼几乎掉到桌子上。
“怎么了?”
“你……刚才一连说了好多话!原来你不是不喜欢说话啊,原来你也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啊!”
“……”
楚离涯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好像也有些感觉到自己最近的话真是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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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仓山幽谷飞泉碧水居
风衣澈的手动的非常快,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弹节奏这么快的曲子,好像野蜂乱舞,箭矢飞窜,快的让人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
飞泉瀑布,玉珠落盘,琴弦被有规律的上下压低弹起,空气里的琴音仿佛实化成了一丝一丝的锦帛,然后从中间撕裂,又像是金戈铁马铿锵玉碎,气势如山的奔腾而来。
所有的音律在某一个顶峰的**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你总算是忍不住了。”
风衣澈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和冷清,他一般都在自己的书房里弹琴,很少有这样将自己的琴搬到前院,焚香操琴。
虽然幽谷飞泉到处是水,碧水居却建在相对地势较高的地方,青石瓦舍,前院里开了不少冷色调的花朵,墙根下的青苔斑驳丛生,如同标记时间流逝的痕迹。
元涧记得明白,自己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自己的师兄在外人眼里是个世外高人,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但是他实在是很清楚,对于风衣澈来说,就算不出碧水居一步也能把整座天仓山的变动掌握的清清楚楚,甚至不止这座天仓山,他对整个人间的动向都比任何一个人知道的更早。
但是这位师兄和百年前死去的那个人交情太深,元涧知道他不服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风衣澈的隐退固然有心灰意冷的成分,也很难说不是和自己不合作的表现。
“呵呵,师兄,我再不来,您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风衣澈的身体没有动,但是他的眼睛抬了起来,看向那个虽然发须皆白但是身姿挺拔如同少年的男人,居然露出一个近乎是笑的表情。
元涧很强,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当年的青城派,虽然夏溪泽以火纯子绝世天才之名冠绝四大门派的新人,但是这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别的人才,比方说风衣澈,比方说沈蓝惠,比方说韩涧,都是名噪一时的新秀,只是夏溪泽的光芒实在是太过耀眼,将他身后的人都遮挡的不怎么明显。
韩涧的本命灵素是金,同辈之中,论武术仙法,仅仅次于夏溪泽,虽然风衣澈虽然当时名声比他更加响亮,天下第一的卜算大师,但是不代表风衣澈的武力就很优秀,真刀真枪的打斗,风衣澈甚至不如几个活下来的小师弟小师妹,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不尽相同而已。
同样强大的还有他们的师妹沈蓝惠,沈蓝惠并不喜欢使用什么兵刃,但是术法极其强悍,甚至超过韩涧,只是在当年桫椤林之战后失踪,百年间不见,只是三年前风衣澈看到了她断裂的星象,知道他的小师妹虽然在外面颠肺流离了百年,终于在红尘的某一个角落里溘然长逝,魂归幽冥。
风衣澈等到了夏溪泽,虽然只剩下了一缕残魂但是那却是真正的夏溪泽的残识,对于风衣澈来说,就算是整个天仓山都比不上夏溪泽的一点幽魂值得相信。
韩涧不是什么都不清楚,虽然他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不少暗流涌动在他掌控不到的地方翻滚让这位坐牢了青城派掌门之位的师弟有点不甘心,也有些烦躁,他忍了挺久,终于是忍不住了,所以幽谷飞泉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师兄,我一直想要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承认我比他更适合来领导青城?”
“是的永远都是,不是的永远不是,你只要没有忘记当年夏溪泽的真相,就不要来问我为什么。”
“我说过,这要怪他自己太过固执,无论我怎么劝告,他都不肯回头,呵呵。”
风衣澈一时没有说话,也不想要说话,记忆开始模模糊糊的展开一张有些发黄的画面,里面有着一个温柔微笑,还是少年样子的夏溪泽,和站在他身后一脸不耐烦和满脸好奇的沈蓝惠。
明明曾经都是那样好的师兄弟,可是最后天边的夕阳红的滴血,是夏溪泽的血。
“师兄,其实你也很固执,”韩涧摇头,“元澈师兄,我一直很尊重你,知道你是可以看穿命运和未来天机的人,所以你将你看到的告诉我,让我去改变去挽救,到底有什么不好?”
“你?”风衣澈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没有后续。
“元泽师兄的死真的让师兄耿耿于怀了一百年,甚至高于整座青城派,整个红尘的地步?”
韩涧说的坦然,而风衣澈除了想笑只想将自己的琴举起来砸到那人的脸上,明明都已经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人,元涧偶尔还有着少年意气般的风发,而风衣澈却一直如同无波古井的水底,今天仿佛又尝到了那股血脉贲张的滋味。
风衣澈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比刀锋更加寒冷锐利的光,“元涧,真的想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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