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夏可人的回答后,蒋源不但没有坐直离开,反而手撑着沙发,更往前探了探,神色间饶有兴趣的看着夏可人的双眼。
夏可人的双眼一下瞪得溜圆,她干脆的抬起手,放到眼前这人的肩上,用力一推,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蒋源被夏可人推得重新靠在了沙发背上,他的耳廓红红的,顺手拿起可乐来就喝了一口,可乐甜甜的,二氧化碳的气泡炸开在唇齿之间,蒋源仰起脸来看着夏可人,兴奋地开口:“你不会后悔答应我的,这将会是一次最完美的合作!”
“你想要拍我画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拍?”夏可人对于这次合作并没有什么期待,但她只要答应下来了,那就一定会认真的对待的,无论是用哪种形式展现国画,只要与国画相关,她都将全力以赴。
蒋源笑了笑:“不急,你不是还要给美术馆画一幅画吗,等你画完那幅,我会让小昭联系冯老板的。”
“好。”夏可人轻声回答,“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话,仰头冲楼上喊了两声冯嘉宇,等了片刻,楼上什么动静也没有。或许是房子的隔音效果比较好,夏可人想了想,给蒋源说了一声后,也往楼上去。
楼上的格局与楼下很不相同,中间一个不大的小茶厅,右边两个房间敞开着门,可以看到是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左边的一间房门却关得紧紧的,夏可人走到门前,抬起手来敲了敲:“冯嘉宇,走了。”
“哎哟,姐姐,稍等等,我还没选好呢!”冯嘉宇的嗓音从里边传出来。
看样子他听到了之前叫他那两声,只是舍不得走,夏可人无奈,扭动把手打开/房门,米黄色的窗帘紧闭,房间里光线昏暗,每面墙壁上都嵌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柜,柜子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物件,临窗的地面上隔着一张长桌,桌上零散的放了些办公用具。
冯嘉宇正蹲在一个玻璃柜前,手里捧着手机食指飞快的滑/动着。
“你在做什么呢?”夏可人奇怪。
“哎哟,这么多好东西,我怎么知道哪样更贵,只能临时查查看了。”冯嘉宇抱着手机,“龙泉窑暗刻花卉纹梨形执壶,估价一万到两万!”
“总算查出来一个!”冯嘉宇赶紧又拿着手机对着下一个物件扫,一边扫一边冲夏可人说,“可人,别着急,等我找个最贵的出来,白捡这么大一便宜!”
夏可人又皱起了眉,她没想到蒋源所说的老物件这么值钱的:“别要了吧,不好白拿人家东西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冯嘉宇抬高了嗓音,“不拿白不拿!”
“那你自己慢慢选吧,我先走了。”夏可人转身,正要走,忽然看到临窗的长桌上搁着一个相框,相框倒了下来,平摊在桌面上,相片是黑白的,可以清楚的看到是一对并肩坐着的青年男女。
“可人姐姐,再给我五分钟好不好?”冯嘉宇急了。
夏可人没有理睬冯嘉宇,她走到桌边,伸手将相框拿了起来,照片上的青年男女很登对,都穿着那个年代相对时髦的衣服,男士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女士穿着蕾丝边的洋装,脖子上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只是这样的照片夏可人看着太过眼熟,她曾经和孟津一起在三桥后街37附2号见月香的旧居里见到过同样类型的,就连照片上的男人都似乎是一模一样,可是这个女人却不是见月香。
夏可人皱紧了眉头,时间过得有些久了,她也只看过那么两眼,对于蒋文的相貌记得有些模糊了,可感觉告诉她,手里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蒋文。
夏可人拿起相框抬脚就往楼下走。
“诶!可人!等等我嘛!”冯嘉宇急了,左右扫了一眼,抬手拿了玻璃柜里最大的一个金属圆桶,金属泛着铜绿,他估摸着或许是青铜器的,说不定这随手拿的一个桶,就能让他少奋斗个三十年的!
“选好了吗?”蒋源看到夏可人和冯嘉宇从楼梯上下来,开口问,等看到冯嘉宇手里抱着的那个桶时,蒋源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你眼光真好!”
“是吗?”冯嘉宇激动起来,“这难道是商周时期的青铜器?”
“商周?”蒋源摇头,“上周,上周我刚从网上买来的!”
“和朋友开黑打王者,他们发挥菜的时候,我就发张这个青铜的照片过去。”蒋源说得兴起,“意思就是你这个青铜臭弟弟!”
冯嘉宇只觉得胸闷,他选了半天,竟选了这么个玩意儿!
“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夏可人将手里的相框举起来,递到蒋源跟前去。
“哦,你才是真的选的好,选了那个房间里最有故事的一样老物件。”蒋源接过相框,“这是我爷爷奶奶/的结婚照。”
“你爷爷奶奶?”夏可人往前了两步,“你爷爷奶奶叫什么名字?”
“我爷爷名叫蒋文,奶奶叫杜筱。”蒋源也往前了一步,“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对我的家人感兴趣了?”
夏可人后退一步,没想到冯嘉宇跟了上来,她一下踩到了冯嘉宇的脚上。
冯嘉宇痛得嗷呜一声大叫,手里的大桶拿不住又砸在了另一只脚上……
夏可人顾不上嗷呜乱叫的冯嘉宇,向蒋源接着道:“你的爷爷叫蒋文?”
见月香的前夫蒋文,在见月香嫁到青川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移情别恋,和其他的女人住到了一起去,难道那个别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个蒋源的奶奶杜筱?
“没错,怎么了吗?”蒋源被夏可人的神色给惊到了,于是也正色起来,“我爷爷是二婚,据说头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没多久就和我奶奶在一起了,我爷爷十分的钦慕奶奶,只是因为爷爷一直只在一个报社做编辑,能力平平,而奶奶心气很高,两人相处越久就越不和谐。”
蒋源摇了摇头,他是很瞧不上自己爷爷的,这些故事也都是从他妈妈那里听来的,因为爷爷和奶奶婚姻关系的不和谐,导致蒋源的爸爸一直对婚姻没有期待,四十多岁时方结婚,在婚后很多年才慢慢给蒋源母亲讲了这些过往的故事。
蒋源接着说:“在我爸爸蒋保立出生后,两个人的矛盾越深,三天两头的打架,后来爷爷甚至染上了赌瘾,差点败光了家里的钱财。奶奶实在受不了,直接和爷爷离了婚,把爷爷给赶出了家门,你知道的,那个年代,敢离婚的女人可没有几个!”
“再后来,爷爷他走投无路就自己上吊自杀了。”蒋源把相片放在了桌面上,“人死了,赌债可不会跟着没有,后边好长一段时间,都有追债的人上门来找奶奶,甚至扬言还不起钱就要抢走奶奶/的孩子,逼得奶奶她一连搬了好几次家,还改过好回次名字,这才逐渐安稳下来,不过她倒也再没有嫁过。”
夏可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想来杜筱也经历了一段艰难的岁月,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个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换别人讲出来也不过短短几十个字就交代了过去。
蒋源听见夏可人的叹息声,扬起嘴角来:“怎么,看到这么美好的一张照片,没想到是这么悲伤的一个故事?”
“这房子就是从前我爷爷和奶奶他们住的地方,奶奶为了躲债把房子给卖了,去年我才又买回来。”蒋源靠在了沙发上,“我喜欢在有故事的地方住着,老旧的故事能带给我新的灵感。”
夏可人冲他轻轻笑了笑,缓了缓后,开口:“故事不错,我们先走了。”
蒋源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以往他给别人讲自己爷爷奶奶/的故事,特别是女生,总能引起他们的感叹,或感叹爷爷的混蛋不堪,或感叹奶奶/的勇敢大胆,这个夏可人竟然什么也没说,这就要走了?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夏可人竟然笑了。
“你笑了。”夏可人扯着冯嘉宇往外走,蒋源连忙跟了过去,“第一次见你笑,你笑起来比不笑更好看!”
蒋源刚追到门口,夏可人已经反手一把将大门给关了起来。
“诶!别走这么快嘛!”蒋源赶紧又把门打开,只看见夏可人的身影转过楼梯的拐角,走到了楼下去。
……
“刚刚那照片,是不是和见月香有什么关系啊?”
回到四季斋后,冯嘉宇才开口,冲坐在案桌前,准备画画的夏可人到。
夏可人点头:“蒋文就是见月香的前夫。”
“见月香前夫就叫蒋文?”冯嘉宇也惊了,“那也太巧了!你怎么没跟蒋源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夏可人蘸了蘸墨,马光明喜欢动物,那她画一幅什么动物好呢?“告诉他,是他奶奶抢了我外婆的男人?”
“也是。”冯嘉宇点头后,若有所思,“不过,这么巧的事,总感觉也该告诉蒋源一声。”
夏可人没有回答他,她思索片刻,觉得画三只羊不错,三阳开泰嘛,生意人总喜欢吉祥话。
见夏可人开始专心致志的画画,冯嘉宇也不打扰她了,自己坐到了一边去,夏可人一画起来就心无旁骛,直到感觉脖子有些酸痛了,这才暂时搁了笔,手抓着脖颈后边的肉,扬起头来轻轻捏了捏,眼睛一下就看到了放在案桌上的那个玻璃罐子。
本该在五十年前就凋落的玉兰花,直到此时此刻仍然无声的盛开着。
想起刚刚蒋源讲的他爷爷奶奶/的过去,夏可人不知道见月香那些一个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在霞浦等待孟洛川的时候,时不时也和自己一样,画画的间隙抬起头来看一眼这个玻璃罐子?
想到这儿,夏可人心猛地一震,难道自己也要和外婆一样,就这么等下去吗?
夏可人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鼓作气的给孟津发了条消息过去:我是不会像见月香一样傻傻的等你四年的,别说四年,四个月也不会!所以孟津,你要再没有回音,我就要把你给删除掉,然后扭头喜欢别人了。
红色感叹号冒了出来,夏可人揉了揉突然发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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